寒风呼号，大地萧索。2018年2月12日上午，先生永远离开了我们。

先生因病入院已很久。我们都惦记他的健康，但医院ICU管理严格，为了康复考虑，基本不安排探视，难有机会见到他。前两日刚刚打电话询问了先生身边工作同志，得知近期病情稳定，甚感欣慰，还期待着有一天能再聆听老人家的教诲。今天上午惊悉先生离世，不禁愕然神伤，不意病情发展如此之快，先生竟与我们阴阳永隔！感念先生的往昔点滴，不胜悲凉凄怆。

先生的一生是传奇的一生，是求索的一生，是奋斗不倦的一生。不论为学、从事司法实务，还是参政议政，他念兹在兹的，都是中国的法学与法治，甘心苦节、风雨不改。

论为学，先生领风气之先，首倡行政法的平衡理论，为中国行政法学体系的构建、行政法治的建设提供了一种极富洞察力和解释力的基础理论，成为行政法学发展历程上的一座丰碑，带动整个学科理论探索蔚然成风，推动中国行政法学这门年轻学科迅速茁壮成长，在知识上滋养了一批又一批的法学学人。更令人敬佩的是，先生在古稀之年，又以极高的理论勇气，开启了中国软法研究的潮流。在先生看来，国家与社会的良善之治、法律之治，不仅有赖于国家“硬”法律的规范，也离不开各种社会共同体“软”规范的支撑，自律、互律、他律应该相结合。先生形象又诙谐地称之为“软硬兼施”。归根结底，不论是平衡论，还是软法理论，贯穿其中的思想灵魂，就是先生的那句名言——“为了权利与权力的平衡”。平衡论与软法，成为先生一生治学的两座高峰。在最高司法机关和政治协商机关担任领导职务的经历，又为他从实践角度为法治努力提供了平台。

先生对学术的执着令人敬佩。有师门兄长说，先生善于找到学术的“富矿”，并始终坚信矿藏的价值，坚韧不拔、持之以恒地深入挖掘，学术成就自然蔚为大观。的确如此，行政法的平衡理论和软法理论提出之初，都遇到过一些学界的争议。面对争议，先生对学生们说：不要怕批评、争论，有批评、有争论才能推动理论的发展。他与各界虚心交流，不断地深化细化自己的理论体系。举例来说，提出软法理论后的几年间，他以七十多岁的高龄带队走访了全国十几家法学院校，与专家教授们恳切座谈讨论，解释软法理论的脉络体系，也呼吁更多学者加入到软法研究的行列。到了耄耋之年，依然活跃在各类学术场合，著书立说，笔耕不辍，为行政法治、软法之治努力着。这几年，每次去家里看望，简单地拉家常之后，先生便迅速把话题切换到最近思考的问题上来。在他的人生规划里，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去完成。

先生正气轩昂、德高望重，为人令人敬重。对于后辈学生，也是关爱提携有加。学生们在读期间，他最常问的问题之一是——“有没有什么困难？”除非公务在身，每次课后他都会安排聚餐交流，从家里带来美酒与大家共饮，聚餐轻松愉快，常常妙语横生，尽显一位长者、智者的慈祥与睿智。还记得，先生家里有一位保姆离开时，他特意安排家人出资为其提供职业培训的机会，更让人心生敬意。

自己有幸受教于门下，感今追昔，不胜悲痛。惟愿先生走好！

张世泰  2018年2月12日晚